“林哥。”王风叫了林眠一声。
林眠半耷拉着眼皮看他,看起来又困又丧的。
“有件事一直想问但没来得及。”王风瞟了林眠两眼,见林眠没有说什么,便试探性问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一直清醒着的啊?”
林眠眉尾微挑:“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噢,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王风想了想,“那我们昨天晚上是找到躲藏点了?我一直好奇来着,五个人里面就我俩眼睛没问题,就想着是不是林哥你昨晚做了什么让我们俩躲过一劫,诶,林哥,你是怎么找到躲藏点的啊?”
林眠揉了揉眉心,让疲惫的眼睛放松了些:“也不是我的功劳,是你运气比较好,昨晚躲藏点就在床底下。”
他没把这中间的曲折过程说出来,其实说起来他是坑了王风一把,说出来也不见得是好事。
当然,有关他去拿了个新人大礼包,并在那里碰到裴长燃,甚至还有点儿目中无人的跟裴长燃呛了两句的事儿他就更不能说了。
他怕王风起应激反应。
“哦,这样啊。”王风只轻声应了句,转头说了点别的。
就在两人说话的空挡,朱嫂一行人从山上下来了。
从楼房中间的过道走到草坪后,几位老师就各走各路了,有的回了办公室,有的应该是去了自己的宿舍,还有的抱着满身是泥的孩子们去清洗。
朱嫂则是提着几个大塑料袋就进了厨房。
林眠跟了上去。
厨房被分成了两块地方,一块是公共区域,被打扫得很干净;一块是后厨,被四面的水泥厚厚地围着,只有侧面露出来的一点窗口能勉强看到里面的一小块角落以及朱嫂凑近的脸。
林眠靠在窗口前的台子上,跟朱嫂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还好吧朱嫂。”
朱嫂忙着做菜,时不时就从窗口那里离开了,但不影响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有什么好不好的,人呐,得往前看,老刘也不用等我太久,就我这把年纪,很快也要去阎王殿去看他了。”
林眠:“朱嫂这说的什么话,老想着去死可不行,你的家人还在阳间呢,他们可不希望你这么快去死。”
朱嫂嗤笑一声:“我哪还有什么家人。”
林眠故作惊讶:“怎么可能,儿子女儿没有吗?”
后厨里明显一愣,但很快,她就说:“以前有,后来死了。”
顿了顿,她补充句:“是个儿子。”
“看我这嘴。不好意思啊朱嫂。”林眠嘴上说着违心的抱歉。
说完又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难过:“哎,朱嫂你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其实黑发人送白发人也挺让人难过的。”
朱嫂难得在窗口处站了会儿,她甚至把头凑出来,看了林眠一眼。
此时此刻,林眠的表情里有些悲伤,又有些自责:“我爸、我妈还有我弟,都是被我给害死的。”
厨房里切菜的节奏明显慢了。
“他们当时躺在那儿,看着我发疯,到底是可怜我多一点,还是憎恨我多一点,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我很久,当然,也没有可以问的人了。”
“算了,我也没打算仔细问,在地上的时候他们就死得够痛苦了,现在去了地下要是还整天被这些破问题追着跑,那我估计他们只会更恨我。”
林眠说话没有个前因后果,想到哪说到哪儿,内容上听不大明白,但情绪上却是烘托得极为到位。
“朱嫂。”他叫了朱嫂一声,紧接着凑近窗口,用一种近乎自嘲的语气说,“你看我的难过也不比你的少吧。”
后厨切菜的声音停了,许是林眠说的话让朱嫂有些感同身受,她叹了口气:“哎,哪有当妈的会怪孩子的,只会怕孩子怪妈没给他个好命。”
林眠耳朵一动,朱嫂这话看似是在说他,实际是在影射自己,甚至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
于是他赶紧跟了句:“我看朱嫂就是个好妈妈。”
“不好。”朱嫂苦笑一声,“给我当儿子算他命苦了。”
“朱嫂这话从哪说起。”
“从哪说起?我也不知道从哪说起,或许我就不该把他生出来受罪,他的人生刚开始就受了苦啊,头几个月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把他放哪儿好,他那么嫩的肉,就那么被石头给硌着,都硌出血——”
朱嫂突然不说话了,安静了几秒钟后,后厨切菜的声音再次传来,声音一浅一深的,暴露了切菜人的慌乱。
“嗨,以前的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朱嫂突然的缄口不言仿佛触动了林眠的雷达,林眠方才还有些涣散的眼神陡然聚焦。
那么嫩的肉,被石头给硌出血……
他琢磨着她最后说的那句话,突然联想到了什么。
于是他也不再追着问下去,随口编了句话就走了。
“说的也是,以前的伤心事不提也罢,那什么朱嫂,我就不打扰你做饭了,回头再聊。”
走出厨房,林眠心里仍旧琢磨着事儿,有些走神。
一直守在厨房门口的王风见林眠出来立马迎了上去,走近一看林眠的脸色,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林哥你怎么了?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林眠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还没回过神来,他有些愣神:“嗯?是吗?”
“嗯。”王风点点头,“感觉你眼睛红红的。”
王风说完林眠就闭上了眼睛,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珠子,这才咂摸出自己脑子里除了朱嫂的事,还有一点挥之不去的酸涩在四处游荡:“哦,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有点儿情绪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