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芸神情不变：“没有提过。”

没有提过就知道自己记不清事情……当然不排除自己记性不好是老毛病的可能性，但在那个梦的加持下，周浮生感觉自己现在就是风声鹤唳，感觉身边一圈人都是在觊觎自己……的遗产。

周浮生被这些繁杂的思绪缠得脑子发晕，他本就不善于思考，再加上这老旧的脑子实在是运转缓慢，光是刚才那一阵头脑风暴都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刘芸看出来周浮生有些精神不济，便主动开口道，“需要带您上楼活动一下吗，听之前的护工说，您很喜欢三楼的瞭望台。”

周浮生放弃思考，他瘫在轮椅上点点头，无所谓了，懒得想了，反正想不明白，先活一天是一天吧。

刘芸推着轮椅慢慢走，绕着回廊走了一圈，在一个稍显违和的门前停了下来。

周浮生看着眼前无处不透着高科技气息的电梯，难得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栋古色古香的木楼还有如此便利的东西。

电梯平稳且快速的将两人送往到顶楼，顶楼也是构造相似的木雕回廊，不过明显视野要比一楼还要好上许多，周浮生也在这里找到了之前奇妙香味的来源——

屋檐下挂着几个精致的香炉，底座泄出的袅袅烟雾并没有飘向天空，而是反物理的下沉，像是天边的云雾瀑布，淡落到楼阁底层。

一路上，除了这些香炉，周浮生还发现了许多上锁的房间，一楼的木门基本上都是开放的状态，为什么三楼的房间大多都上了锁，难道是存放了贵重物品？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看着这些房间上的锁可谓是非常之草率，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小铁锁，别说防小偷，就说是防小孩都不一定防得住，就只能防防他这种行动不便的老头了。

周浮生虽心有疑虑，但他没有贸然向刘芸询问。

两人很快来到瞭望台，楼顶的风就有些大了，虽说当下时节并无寒意，但刘芸还是给周浮生拿来一条薄毯，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吹散了周浮生繁杂的思绪，看远处山谷空灵，云雾翻涌，青山绵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苏子瞻的词，意境绵长。”

一个平静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周浮生侧目看向她，意识到自己刚才无意将诗句念了出来。

女人看上去二三十岁的模样，清淡的眉眼间下是凌人的高鼻，鼻上架着一副干净的无框金丝眼镜，整个人的气质也与她那矩形的透明镜片般浅淡规整。

她浅色的唇微微浅浅上弯了一点，又很快落下，向周浮生伸出手道，“周先生，您好，我是余妄。”

周浮生看着女人，并未握住她伸过来的手，余妄也并无尴尬，收回手后，自顾自的在周浮生身旁坐了下来，甚至还给自己斟了一碗茶。

一旁的刘芸，见到女人来也并无反应，眉眼间还更加低顺了些，在女人坐下后，便悄声离去，留她与周浮生独处。

余妄浅酌一口，清香溢满口腔，她轻叹道，“萧先生为您选的果然都是上好的东西。”

“是吗？”

周浮生没有问这个萧先生是谁，但想都不用想肯定不是刚才那个喊他叔爷的怂怂侄孙，就连想带人来看望都要问得战战兢兢，想来也是插手不了自己的饮食起居的。

余妄端着茶，没什么起伏道，“毕竟您是他此生唯一挚爱，自然是在过世后，将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了您，比如这茶，比如这晓梦楼，比如……”

“……我。”

周浮生眨了眨眼，这么说，他果然是和男人过了一辈子，那他应该没有直系后代，萧先生是他老伴？听上去还很爱他？还给他留了各种遗产？

“当然，毕竟我的老伴肯定只念着我好。”周浮生回得自然，心底却打起了鼓。

这个女人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而且不姓萧也不姓周，想来不是他的什么旁系后代，她说她是老伴留给自己的人，什么意思？暗示自己值得信任？她是什么能被传承的工具人吗？

余妄放下茶碗，看向周浮生，她像是思考了一下什么才开口道，“……作为您的管家，我不建议您明天的九十大寿办得过于宏大，毕竟您爱人才过完尾七，是不宜大肆操办的。”

哦……管家啊。

周浮生耷拉着眼皮，目光惊疑，真是瞌睡了就来送枕头，这个余妄简直就是来做解说员的吧，不仅说了她自己的身份，还告诉了他老伴刚死四十九天，还顺带说了明天是他九十大寿。

“还有今天擅自拜访的萧平先生，他说建议到山下大办我也是不太赞同的，首先您腰伤未愈禁不得挪动，再者您向来不喜欢嘈杂的环境，一旦大办，什么拐着弯的亲戚都可能会来跟您祝寿，怕是会打搅您静养。”

“擅自拜访”这四个字就很微妙，难怪那男的和他聊天的时候跟做了贼似的，敢情是没有预约来的。想到这，周浮生对自己的身份地位又有了新的认知，看来自己多少是个位高权重的老头。

余妄又尽职敬业的说完一大堆，其中还参杂着一些周浮生想知道的信息，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播报任务的npc。

她喝口茶水缓解了一下口干，余光中似乎看到了周浮生眼中的无语，心中忐忑的同时有些尴尬，但她也没办法，她又不是专业演戏的，能这样自然又不失逻辑的将这些信息杂糅进对话里，已经很不容易了，就只希望周浮生不多想了。

“不过，萧平先生说让小婉……也就是他的女儿萧意婉来看望您，倒是可以的，毕竟在您的这些旁系后代中，她算是……少有的单纯。”

不知为什么，说到萧意婉时，余妄的语气就变得更加不自然了，如果说刚才她还在暗着演的话，那么现在她是装都不装了。

周浮生眯起眼，好好好，你是开摆了是吧，可以，那他也没必要迂回了。

他勾唇一笑，平静开口道：“你知道我失忆了。”

余妄眉毛一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