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周轻扬进了主卧，说：“过来。”
周轻扬跟着进去，见许含辉打开了衣柜门。
心一下子提起来！他怕许含辉打开蛇皮袋！
还好许含辉打开的是另一半柜子。
主卧衣柜一共四扇门，许含辉给他空了两扇，另外两扇还装着自己的衣服。他在里面翻了翻，找了件短款的大衣，又找了件夹克，回身掂着两件衣服，张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愣着。
周轻扬站在门口也没动，看着他。
这些年，周轻扬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尽量体面地面对他人对自己的不信任、另眼相看。
可他从许含辉身上没读出这些。
他只读懂了明明白白的关心，和手足无措的示好。
其实他没许含辉想的那么玻璃心，所以他走过去，挑了短款大衣穿上了，摊开手后退一步转了一圈展示给许含辉看：“很合适。”
并不算合适，周轻扬太瘦了，衣服大了两号，有点空旷。
但周轻扬太会给人台阶了。
许含辉十分感激，百分激动，险些说出谢谢，阻止自己的时候差点把舌头咬了。
“衣柜里的衣服你自己找着穿吧。”许含辉说完顿了顿，谨慎补充，“内裤不共用！”
周轻扬差点笑出来：“好的。”
他在周轻扬头上抓了一把，走出了卧室。
俩人都不在家吃早饭，早晨出门，许含辉抓了盒牛奶塞到周轻扬手里，懒惰地开着车走了。
今天许含辉要上工地，处理一起事故。
有多事故？我去，你都想象不到。
总包单位项目经理搓着手讪讪地指着一层核心筒电梯厅和步梯之间的横梁说：“许总，我们工人把图看错了，少搭根梁，您看有没有问题？”
这谁敢给你回答？！
说没问题不就把责任丢我头上来了吗？！
你以为这是搭叠叠乐啊照着倒塌搭的。
不过他表面依旧是成年人的淡定：“有没有问题我口说无凭，等同事回去算一下，少了哪根梁？图上标注下吧。”
还好是个次梁，要是主梁许含辉真能脱口而出你炸了重盖吧。
“什么事儿啊。”甲方技术部的杨总和许含辉蛮熟，两人甩开众人扣着小白帽踏入升降机，“这个总包真的6啊，昨儿让我们巡检的同事发现这层楼的烟道从十六楼给切两半了，上面通气儿，下面不通，我问他们那十六层以下住户做饭有油烟怎么办？有个傻逼说开窗户。”
升降机这个东西，坐起来就跟被人拎着笼子跳大绳一样，坐上去只有一个感受——这玩意要掉。
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许含辉笑了笑：“板子敲了就是了，没多大的事儿。”
升降机咣一声，停在了十六楼。
“唉！”杨总抹了把脸踏入楼内，瞅了眼身边总是云淡风轻的小年轻，感觉自己一把年纪还像个暴躁火鸡，“事儿是不大，就是烦，这么点事都能弄错。”
许含辉的云淡风轻倒不是装的，毕竟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擦屁股，已经擦习惯了，这次这个屁股只能算拉屎，不能算窜稀：“得亏弄错的是小事儿，要是大事才麻烦。”
“小许，”杨总挺认真地对他说，“你考不考虑来我们这儿？我们这边有个同事离职了，空个缺，国企，多少比你们那稳当。现在设计院不行了。”
“这时候离职？”许含辉挺意外，大环境不好，这么爽快辞职了？
杨总：“中彩票了。”
许含辉露出个非常明白的表情。
“没开玩笑，真中了，四百多万。”杨总见他不信，抓住他人不让走，非要解释，“当天就把我们领导骂了一顿然后走了，回家开超市了。”
许含辉：……
这运气给周轻扬多好！
“你来嘛，”杨总说，“我们单位虽然事多钱少离家远，又苦又累还很脏，领导骂街又变态，乙方难缠还傻逼，但是……他是国企，有！编！制！”
你听听，你听听你唱的这是什么七言绝句rap。
不过哈，最后仨字可以完美覆盖所有的缺点。
许含辉笑了，转头面对杨总：“还是算了，我最不擅长搞人际关系。”
“我就是喜欢你这点，实在。”杨总拍拍他肩膀，“你别急着答复我，回去考虑考虑。”
许含辉摇摇头：“谢谢，还是算了，我喜欢设计，况且在方合待了这么久了，我还是希望它能冲破风雨好起来。但尽绵薄之力吧。”
他向巡检点位走，杨总在他背后看着他。
“小许，你书生意气这么重没必要。方合不会在意你的。”
“是啊。”许含辉笑了笑。
*
艳阳高照的上午，有帅哥在工地拿乔，有惨惨惨在城北被拿乔。
周轻扬站在店长办公室，垂着眼，承受着本月第二次辱骂。
外面的同事们噤若寒蝉。
这家店的店长是个脸圆滚滚的胖子，但和王浩那种开茶馆三年截止本月终于回本并豪挣一块五的胖子不一样，这是个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实心儿胖子，还很壮。
他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双手撑桌死盯着周轻扬，手臂上一串龙飞凤舞的纹身飞流直下直到手腕，被大金链子封印的满满当当。
“因为你，销售中心把我们最低折扣点提了0.5%，现在和爱家家中介价格持平了。”店长伸出一根粗手指一下一下点着周轻扬脑门，“你告诉我，你！怎！么！能！办！出！这！么！蠢！的！事！”
“对不起。”周轻扬平衡不稳，向旁边退了一步。
“周轻扬，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接-客之前你也不动动脑子？！”店长恶狠狠地看着他，“真不知道你一天天的都在干嘛！”
他直接定了罪：“这个月的提成扣除一半！”
周轻扬猛地抬起头。
“店长，店长，”周轻扬上前一步，深深鞠躬，额头几乎磕在了桌子上，“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真的，您别扣我钱，我保证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店长嗤笑一声坐回老板椅里，双脚交错搭在桌面上。
从他的角度看去，刚好踩在周轻扬的头顶。
他点了根烟叼上，眯着眼对周轻扬说：“想干，干。不想干，滚。我看除了我这儿还有谁敢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