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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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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飞天鼠——一种可自由出没于天鹿城的神奇啮齿类动物。它们聪明伶俐,像一只只可爱的长毛球,深得孩子们喜爱。

它们中的一员,此刻,头戴束发银冠,身穿水蓝直裰,肉嘟嘟的脸上气呼呼的——竟是个长身玉立、白面红唇的俏书生。

“快点拿着,不然我松手了!”他说着,将瓷碗往前一送。经历了从偏殿到庭院,再从庭院到正殿的旅程,碗里的汤汁早没了热气。

被下最后通牒的少年不怒反笑,双手背在身后,一大步退开老远。

原天柿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他抖直脊梁,抬起下巴,努力去够那双前些日子还能平视的眼睛。

像烈日,又像暴雨。不可否认,少年身上正逐渐散发出一种独特而引人注目的风姿。然而,在原天柿心里,初次见面时便留下的异样之感从未消散,近来反倒日益强烈。

那具身体里住着一头小兽——是终将变得锋锐、伤人的利爪,是混杂着攻击性和吞噬性的东西。

见原天柿望着自己出神,阿玄忽然凑近,做了个鬼脸。

原天柿吓了一跳,别开身子,后退了一步。但仅仅半秒,他即重拾绝不让步的决心——药汤在碗中危险地晃荡,他猛然回头,哪怕鼻尖就要贴上对方的下巴。

那小子要是敢让他把这墨水一样的药汁洒在地上,他跟他没完!至于究竟怎么个没完,鉴于主人“明目张胆”的偏心,他仍未理出个头绪。

“答应我嘛——”见原天柿不为所动,阿玄有些讪讪地退开,立正了脑袋,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只要你点头,你信不信,这碗药立刻就会从你眼前消失!”

“哼?”

“去嘛——”

“不去!”

“只要你答应我这一个小小的请求,我保证——不说现在立刻马上,明日、明明日、明明明明明明日,喝药的事您再免开尊口。”

原天柿眯起眼睛:你自己的药,进的是自己的肚子,喝不喝与我何干?况且,这“明明明明明明日”又是哪一日?

明明明日是月鹿的生辰。虽然在天鹿城,习惯以十年之数来庆祝生日,但阿玄还是想请原天柿“拨冗”前往一趟慈幼房,在月鹿六十九岁生辰当日,给姐弟俩一个惊喜。

“好可爱的小东西,来姐姐怀里……”数不清多少次,他看着月鹿冲路过的飞天鼠垂涎三尺,根本迈不动脚步。

以前在莲中境,他逮着这些毛绒绒的小家伙可没少揉搓,并不觉得多么稀罕。想来,原天柿不愿在他面前化出原形,咳……也是有迹可循的。

“上次去慈幼房,头顶的毛都差点秃噜了。不信?——不信你瞧瞧!”

阿玄伸长脖子,煞有介事地游弋了几眼那颗深棕色的脑袋。

发丝不仅浓密,且闪着光泽,一看便是被静心呵护才有的样子。眼下完美无缺的毛发是否会遭遇秃顶危机;温泉水在其中是否产生了某种神奇的功效;爱不释手的抚摸是否会对头皮健康产生危害,这些通通不得而知,他只晓得,从那张唇红齿白小嘴里吐出来的话,着实有些夸大了。

“如果……”阿玄挠挠头,小心翼翼试探道,“我是说如果,他们想摸一摸……看在月鹿生辰的份上,就让她摸几下,好不好?”

原天柿斜睨了阿玄一眼,忽而转身,默不作声地迈步走开。“砰”一声,他将药碗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北洛的书案上。

紧跟在他身后的少年脚步一顿——平日里,飞天鼠对这张桌子呵护备至,跟爱惜自己的毛发似的。

“你以为我闲得没事做?”

他:一位成熟且有勇有谋的黄金飞天鼠。宏伟蓝图包括拥有最秀丽的皮毛,带领家族走向兴旺,同时成为主人——伟大的辟邪王——最忠诚的小仆。

“光是莲中境,每日便有大大小小忙不完的活计。而且而且!”原天柿竖起一根手指,“没有哪一件不比去讨好几个小鬼头更重要——你那是什么表情?”

阿玄瞬间摆出乖顺之极的微笑。

“我说的难道不对?”

阿玄点头如捣蒜。

“下次——主人带你去人界——我也要去。”原天柿点着阿玄讨价还价,“不止下次,还有下下次,下下下下下下次!”

“好说好说——”阿玄挤到他身旁,端起药碗,笑眯眯地,“只要咱们的北洛大人同意,我怎么会有异议呢?”

饮时虽苦,药汁却在唇舌间蜕变成微甘的味道。穿过阳光灿烂的庭院,越过明暗交错的巷道,跨越古老的石桥,一路向上,将城池远远抛在身后。

一道连接着两座雄浑高塔的“飞虹”,横亘于层层飞檐之上。每当奔跑在与之平行的山径上,阿玄心中都会涌起一阵热烈的渴望。他渴望能化作雪白的兽,轻扇羽翼,或纵身一跃,便可傲然站立在那金色“飞虹”的顶端。夏季的绿浪——由众多他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组成——会在脚下,掩映着那些精美的雕刻与无数碎玉花窗。

山里则是另一番景象。

视野被漫山菱叶泼得猩红。轰鸣声由远及近,又由近至远。突然,飞流撞进眼帘,咆哮着,雪白、发亮——这仅仅是群山间那永不干涸、庞大而壮观的瀑布群中的一道细流。

他从清凉的水雾下奔跑而过,心跳开始加速——不止因体力的消耗,更因即将面对的挑战。

通往剑池的最后一段路,也是唯一的路,就在前方陡然耸立的绝壁上。曾经,那的确是一道通天的石梯,但如今到处都是崩塌的痕迹,充其量只能算几千个粗糙的凹坑。

对于辟邪来说,徒手攀上绝壁并非难事——即使不慎坠落,他们也能及时化出原身,避免受伤——但对一个妖力刚刚觉醒的孩子来说,无异于登天。

听说阿玄要征服这道云梯,析木特意为他打造了一条藤索,沿石梯垂落,直达绝壁之下。

多亏了这条藤索;也多亏了北洛,总能在他力不从心、进退两难之时,给予他支撑。三年的不懈努力,他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成功登上了顶峰。

越往上,风越是狂啸。偶尔,一棵菱叶树将虬根扎进石缝,孤独地绽出一团火。王焰的光芒不仅笼罩着整座城池,还照耀着城后的山林。临近山巅,那金色的“火焰”亦愈发炽盛,几乎盖过了太阳的光辉。

只因听北洛说起,城后有山,山顶有大湖,湖底沉睡着一把古老的王剑,阿玄便心生向往,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一看。

第二任辟邪王——觜嶲,一生从未离开天鹿城半步。他的遗愿是将自己的佩剑沉入湖底,继续守护这座王城。天鹿城此后历经无数劫难,至今仍完璧而屹。觜嶲虽无缘看见,湖泊却因此而更名,以纪念这位英年早逝的君王。

每当愤怒、沮丧,或是需要静静思索的时候,阿玄会独自来到这里。正是在剑池旁,北洛教会了他第一套剑法。他尤喜在幽静的湖边练剑。水色山光,风景独好。乏了,便躺下,汗涔涔地滚落草间。

北洛也陪他躺倒在草地上。目之所及,星斗满天。揽星草随风摇摆,叶尖上萤光点点,果真像拢住了冰蓝色的星光。剑池似有所应,悠悠水纹中,荡漾着某种拨人心弦的东西。

“那是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听,不要只用耳朵。”

他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又听懂了什么,直到北洛伸手轻轻碰触他的额头。

星斗落下,落入清澈的池水,化作音符,敲开他的心门。似万古的混沌,似千年的清明;似血泪在悲泣,似光明在吟唱。那若即若离的婉转不休不止——仿佛池底长眠的,不只是那把孤剑,还有不舍离开的亡魂。

草木为席,星辰为被。

为了留住一滴泪水,阿玄闭上了眼睛。

阳光下的剑池,那是一汪动人心魄的五彩的水色,与夜晚截然不同。丛丛细草在浅水里摇曳——星光,也许正沉睡其间。

阿玄在湖边耍了套剑法,热汗淋漓,顿觉爽快无比。北洛说得没错,无争确实很对他的胃口。短短时日,人与剑便似老友。他捧着无争,细细擦拭一遍,然后乘兴绕过剑池,爬上一段陡坡,来到能鸟瞰整座城池的山崖边。

紧贴悬崖,一大块方石高高隆起——那是远古时遗留下来的瞭望台,护城大阵启动后,便渐渐被弃置了。石台之上,是天鹿城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也是最静谧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风在此处隐秘了呼声,万物也在迷思般的静寂中,保持着缄默。

由此远望,群山城池尽收眼底。巽风台上怪石嶙峋、灿叶翻飞。天海无涯,自有一番广阔雄浑之意。

阿玄坐在石台边,任清风吹拂,一面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思绪之中。他情不自禁地想着一个——或许不该想的——人。不该想,便愈发地想。于是想念和念想在心底悄然长成参天大树,任理智的蚍蜉慢慢啃噬。

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深深叹了口气,眼角忽然白光一闪。

城门口传送点,闪出一道极小的人影。那是北洛——太远了,根本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但他就是知道。

光阵再次闪烁了几下。小小白影立在长阶前,等待着。

风送来一丝淡淡的松香——下一刻,似乎便消失了——本该清冽的抚慰,此刻却让他坐立难安。

咽下一口唾液,阿玄阖上眼睛。再睁开时,似心有所感,北洛抬头,朝山的这方望来。

手心在粗砺石面上猛蹭了一下,阿玄跳起,快步退到崖边仅有的一棵菱叶树后。背靠着树干,他心跳如雷。北洛刚才看见他了吗?隔着整座城池,即使是北洛,也不一定能够一眼就发现远山上的一道人影——然而,那毕竟是北洛。

后脑勺往树干上一磕,阿玄微微皱眉,望着头顶。阳光在纵横交错的“之”字形叶脉间明晃晃地跳动,为他抖落一片和煦的芬芳。

松林的气息一点也没了。待他鼓起勇气回到崖边,哪里还有北洛的影子。

下山的光景再无暇欣赏。今日休沐,城中格外安静,街上只有寥寥人影。每逢这样的日子,雷打不动,月鹿总是会带上翼火到演武场去。阿玄瞟了一眼离火殿的方向,径直穿过宽阔的六角形广场,拐入另一条岔道。

从此处开始,道路一直向下延伸,直达一片巨大的碗状“盆地”。“盆地”底部常年受杀伐之气的影响,寸草不生。那里,就是演武场之所在。

一个小人儿在前方徘徊,见了阿玄,立刻跑过来,拉他的手。

“玄儿……哥哥……”

“怎么了?”

翼火举起拳头,虚晃了两下,转身便走。

阿玄心领神会,这是急着要带他去支援姐姐。

演武场不似寻常那般喧嚣,但也有不少辟邪试剑正酣,喝喊与兵戈交击声此起彼伏。

场外,几道人影在声浪中岿然不动。

月鹿身穿荼白短打,系着一条绯色的抹额,正叉腰冲三个并排而立的少年说着什么。她个头虽矮一截,可瞧那架势,十足一名指点兵士的女将。

少年中为首的,一杆银枪在手。枪与人齐高,光华璀璨,却远不及它的主人夺目。

披发银白,疏眉银白,长睫银白,明眸银白——简直是个冰雪雕出的美少年。就连心也像是冰雕的。银眸只需一瞥,便可看透人心。

阿玄认得——疏渊,年轻一辈王族子弟中的佼佼者。

“谁让你们先胡说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疏渊不语,只盯着月鹿,似笑非笑。

“我说得哪里不对?他行事莽撞,不过是仗着有王上撑腰!”疏渊身旁的少年道,“他什么来路?哪有资格让王上亲自为他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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